孝武皇帝者,孝景中子也。母曰王太后。孝景四年,以皇子为胶东王。孝景七年,栗太子废为临江王,以胶东王为太子。孝景十六年崩,太子即位,为孝武皇帝。孝武皇帝初即位,尤敬鬼神之祀。
元年,汉兴已六十余岁矣,天下乂安,荐绅之属皆望天子封禅改正度也。而上乡儒术,招贤良。赵绾、王臧等以文学为公卿,欲议古立明堂城南,以朝诸侯。草巡狩封禅改历服色事未就。会窦太后治黄老言,不好儒术,使人微得赵绾等奸利事,召案绾、臧,绾、臧自杀,诸所兴为者皆废。
后六年,窦太后崩。其明年,上征文学之士公孙弘等。
明年,上初至雍,郊见五畤。后常三岁一郊。是时上求神君,舍之上林中蹄氏观。神君者,长陵女子,以子死悲哀,故见神于先后宛若。宛若祠之其室,民多往祠。平原君往祠,其后子孙以尊显。及武帝即位,则厚礼置祠之内中,闻其言,不见其人云。
是时而李少君亦以祠灶、谷道、却老方见上,上尊之。少君者,故深泽侯入以主方。匿其年及所生长,常自谓七十,能使物,却老。其游以方遍诸侯。无妻子。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,更馈遗之,常余金钱帛衣食。人皆以为不治产业而饶给,又不知其何所人,愈信,争事之。少君资好方,善为巧发奇中。尝从武安侯饮,坐中有年九十余老人,少君乃言与其大父游射处,老人为儿时从其大父行,识其处,一坐尽惊。少君见上,上有故铜器,问少君。少君曰:“此器齐桓公十年陈于柏寝。”已而案其刻,果齐桓公器。一宫尽骇,以少君为神,数百岁人也。
少君言于上曰:“祠灶则致物,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,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,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可见,见之以封禅则不死,黄帝是也。臣尝游海上,见安期生,食臣枣,大如瓜。安期生仙者,通蓬莱中,合则见人,不合则隐。”于是天子始亲祠灶,而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,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。
居久之,李少君病死。天子以为化去不死也,而使黄锤史宽舒受其方。求蓬莱安期生莫能得,而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相效,更言神事矣。
亳人薄诱忌奏祠泰一方,曰:“天神贵者泰一,泰一佐曰五帝。古者天子以春秋祭泰一东南郊,用太牢具,七日,为坛开八通之鬼道。”于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郊,常奉祠如忌方。其后人有上书,言“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具祠神三一:天一,地一,泰一”。天子许之,令太祝领祠之忌泰一坛上,如其方。后人复有上书,言“古者天子常以春秋解祠,祠黄帝用一枭破镜;冥羊用羊;祠马行用一青牡mǔ马;泰一、皋山山君、地长用牛;武夷君用干鱼;阴阳使者以一牛”。令祠官领之如其方,而祠于忌泰一坛旁。
其后,天子苑有白鹿,以其皮为币,以发瑞应,造白金焉。
其明年,郊雍,获一角兽,若麃然。有司曰:“陛下肃祗郊祀,上帝报享,锡一角兽,盖麟云。”于是以荐五畤,畤加一牛以燎。赐诸侯白金,以风符应合于天地。
于是济北王以为天子且封禅,乃上书献泰山及其旁邑。天子受之,更以他县偿之。常山王有罪,迁,天子封其弟于真定,以续先王祀,而以常山为郡。然后五岳皆在天子之郡。
其明年,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。上有所幸王夫人,夫人卒,少翁以方术盖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,天子自帷中望见焉。于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,赏赐甚多,以客礼礼之。文成言曰:“上即欲与神通,宫室被服不象神,神物不至。”乃作画云气车,及各以胜日驾车辟恶鬼。又作甘泉宫,中为台室,画天、地、泰一诸神,而置祭具以致天神。居岁余,其方益衰,神不至。乃为帛书以饭牛,详弗知也,言此牛腹中有奇。杀而视之,得书,书言甚怪,天子疑之。有识其手书,问之人,果伪书。于是诛文成将军而隐之。
其后则又作柏梁、铜柱、承露仙人掌之属矣。
文成死明年,天子病鼎湖甚,巫医无所不致,不愈。游水发根乃言曰:“上郡有巫,病而鬼下之。”上召置祠之甘泉。及病,使人问神君。神君言曰:“天子毋忧病。病少愈,强与我会甘泉。”于是病愈,遂幸甘泉,病良已。大赦天下,置寿宫神君。神君最贵者太一,其佐曰大禁、司命之属,皆从之。非可得见,闻其音,与人言等。时去时来,来则风肃然也。居室帷中,时昼言,然常以夜。天子祓,然后入。因巫为主人,关饮食。所欲者言行下。又置寿宫、北宫,张羽旗,设供具,以礼神君。神君所言,上使人受书其言,命之曰“画法”。其所语,世俗之所知也,毋绝殊者,而天子独喜。其事秘,世莫知也。
其后三年,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,不宜以一二数。一元曰建元,二元以长星曰元光,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元狩云。
其明年冬,天子郊雍,议曰:“今上帝朕亲郊,而后土毋祀,则礼不答也。”有司与太史公、祠官宽舒等议:“天地牲角茧栗。今陛下亲祀后土,后土宜于泽中圜丘为五坛,坛一黄犊太牢具,已祠尽瘗,而从祠衣上黄。”于是天子遂东,始立后土祠汾阴脽上,如宽舒等议。上亲望拜,如上帝礼。礼毕,天子遂至荥阳而还。过雒阳,下诏曰:“三代邈绝,远矣难存。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后为周子南君,以奉先王祀焉。”是岁,天子始巡郡县,侵寻于泰山矣。
其春,乐成侯上书言栾大。栾大,胶东宫人,故尝与文成将军同师,已而为胶东王尚方。而乐成侯姊为康王后,毋子。康王死,他姬子立为王。而康后有淫行,与王不相中,相危以法。康后闻文成已死,而欲自媚于上,乃遣栾大因乐成侯求见言方。天子既诛文成,后悔恨其早死,惜其方不尽。及见栾大,大悦。大为人长美,言多方略,而敢为大言,处之不疑。大言曰:“臣尝往来海中,见安期、羡门之属。顾以为臣贱,不信臣。又以为康王诸侯耳,不足予方。臣数言康王,康王又不用臣。臣之师曰:‘黄金可成,而河决可塞,不死之药可得,仙人可致也。’臣恐效文成,则方士皆掩口,恶敢言方哉!”上曰:“文成食马肝死耳。子诚能修其方,我何爱乎!”大曰:“臣师非有求人,人者求之。陛下必欲致之,则贵其使者,令有亲属,以客礼待之,勿卑,使各佩其信印,乃可使通言于神人。神人尚肯邪不邪。致尊其使,然后可致也。”于是上使先验小方,斗旗,旗自相触击。
是时上方忧河决,而黄金不就,乃拜大为五利将军。居月余,得四金印,佩天士将军、地士将军、大通将军、天道将军印。制诏御史:“昔禹疏九江,决四渎。间者河溢皋陆,堤繇不息。朕临天下二十有八年,天若遗朕士而大通焉。《干》称‘蜚龙’,‘鸿渐于般’,意庶几与焉。其以二千户封地士将军大为乐通侯。”赐列侯甲第,僮千人,乘舆斥车马帷帐器物以充其家。又以卫长公主妻之,赍金万斤,更名其邑曰当利公主。天子亲如五利之第,使者存问所给,连属于道。自大主将相以下,皆置酒其家,献遗之。于是天子又刻玉印曰“天道将军”,使使衣羽衣,夜立白茅上,五利将军亦衣羽衣,立白茅上受印,以示弗臣也。而佩“天道”者,且为天子道天神也。于是五利常夜祠其家,欲以下神。神未至而百鬼集矣,然颇能使之。其后治装行,东入海,求其师云。大见数月,佩六印,贵振天下,而海上燕齐之间,莫不扼捥而自言有禁方,能神仙矣。
其夏六月中,汾阴巫锦为民祠魏脽后土营旁,见地如钩状,掊视得鼎。鼎大异于众鼎,文镂毋款识。怪之,言吏。吏告河东太守胜,胜以闻。天子使使验问巫锦得鼎无奸诈,乃以礼祠,迎鼎至甘泉,从行,上荐之。至中山,晏温,有黄云盖焉。有麃过,上自射之,因以祭云。至长安,公卿大夫皆议请尊宝鼎。天子曰:“间者河溢,岁数不登,故巡祭后土,祈为百姓育谷。今年丰庑未有报,鼎曷为出哉?”有司皆曰:“闻昔大帝兴神鼎一,一者一统,天地万物所系终也。黄帝作宝鼎三,象天地人也。禹收九牧之金,铸九鼎,皆尝鬺烹上帝鬼神。遭圣则兴,迁于夏商。周德衰,宋之社亡,鼎乃沦伏而不见。《颂》云:‘自堂徂基,自羊徂牛;鼐nài鼎及鼒,不虞不骜,胡考之休。’今鼎至甘泉,光润龙变,承休无疆。合兹中山,有黄白云降盖,若兽为符,路弓乘矢,集获坛下,报祠大飨。惟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。鼎宜见于祖祢,藏于帝廷,以合明应。”制曰:“可。”
入海求蓬莱者,言蓬莱不远,而不能至者,殆不见其气。上乃遣望气佐候其气云。
其秋,上幸雍,且郊。或曰:“五帝,泰一之佐也,宜立泰一而上亲郊之。”上疑未定。齐人公孙卿曰:“今年得宝鼎,其冬辛巳朔旦冬至,与黄帝时等。”卿有札书曰:“黄帝得宝鼎宛朐,问于鬼臾区。区对曰:‘帝得宝鼎神䇲,是岁己酉朔旦冬至,得天之纪,终而复始。’于是黄帝迎日推䇲,后率二十岁得朔旦冬至,凡二十推,三百八十年。黄帝仙登于天。”卿因所忠欲奏之。所忠视其书不经,疑其妄书,谢曰:“宝鼎事已决矣,尚何以为!”卿因嬖人奏之。上大说,召问卿。对曰:“受此书申功,申功已死。”上曰:“申功何人也?”卿曰:“申功,齐人也。与安期生通,受黄帝言,无书,独有此鼎书。曰‘汉兴复当黄帝之时。汉之圣者在高祖之孙且曾孙也。宝鼎出而与神通,封禅。封禅七十二王,唯黄帝得上泰山封’。申功曰:‘汉主亦当上封,上封则能仙登天矣。黄帝时万诸侯,而神灵之封居七千。天下名山八,而三在蛮夷,五在中国。中国华山、首山、太室、泰山、东莱,此五山黄帝之所常游,与神会。黄帝且战且学仙。患百姓非其道,乃断斩非鬼神者。百余岁然后得与神通。黄帝郊雍上帝,宿三月。鬼臾区号大鸿,死葬雍,故鸿冢是也。其后黄帝接万灵明廷。明廷者,甘泉也。所谓寒门者,谷口也。黄帝采首山铜,铸鼎于荆山下。鼎既成,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。黄帝上骑,群臣后宫从上龙七十余人,龙乃上去。余小臣不得上,乃悉持龙髯,龙髯拔,堕黄帝之弓。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,乃抱其弓与龙胡髯号。故后世因名其处曰鼎湖,其弓曰乌号。’”于是天子曰:“嗟乎!吾诚得如黄帝,吾视去妻子如脱躧耳。”乃拜卿为郎,东使候神于太室。
上遂郊雍,至陇西,西登空桐,幸甘泉。令祠官宽舒等具泰一祠坛,坛放薄忌泰一坛,坛三垓。五帝坛环居其下,各如其方,黄帝西南,除八通鬼道。泰一所用,如雍一畤物,而加醴枣脯之属,杀一牦牛以为俎豆牢具。而五帝独有俎豆醴进。其下四方地,为餟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。已祠,胙余皆燎之。其牛色白,鹿居其中,彘在鹿中,水而洎之。祭日以牛,祭月以羊彘特。泰一祝宰则衣紫及绣,五帝各如其色,日赤,月白。
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,昧爽,天子始郊拜泰一。朝朝日,夕夕月,则揖;而见泰一如雍礼。其赞飨曰:“天始以宝鼎神䇲授皇帝,朔而又朔,终而复始。皇帝敬拜见焉。”而衣上黄。其祠列火满坛,坛旁烹炊具。有司云:“祠上有光焉。”公卿言:“皇帝始郊见泰一云阳,有司奉瑄玉嘉牲荐飨。是夜有美光,及昼,黄气上属天。”太史公、祠官宽舒等曰:“神灵之休,祐福兆祥,宜因此地光域立泰畤坛以明应。令太祝领,秋及腊间祠,三岁天子一郊见。”
其秋,为伐南越,告祷泰一,以牡荆画幡日月北斗登龙,以象天一三星,为泰一锋,名曰“灵旗”。为兵祷,则太史奉以指所伐国。而五利将军使不敢入海,之泰山祠。上使人微随验,实无所见。五利妄言见其师,其方尽,多不雠。上乃诛五利。
其冬,公孙卿候神河南,见仙人迹缑氏城上,有物若雉,往来城上。天子亲幸缑氏城视迹。问卿:“得毋效文成、五利乎?”卿曰:“仙者非有求人主,人主求之。其道非少宽假,神不来。言神事,事如迂诞,积以岁乃可致。”于是郡国各除道,缮治宫观名山神祠所,以望幸矣。
其年,既灭南越,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见。上善之,下公卿议,曰:“民间祠尚有鼓舞之乐,今郊祠而无乐,岂称乎?”公卿曰:“古者祀天地皆有乐,而神祇可得而礼。”或曰:“泰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,悲,帝禁不止,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。”于是塞南越,祷祠泰一、后土,始用乐舞,益召歌儿,作二十五弦及箜篌瑟自此起。
其来年冬,上议曰:“古者先振兵泽旅,然后封禅。”乃遂北巡朔方,勒兵十余万,还祭黄帝冢桥山,泽兵须如。上曰:“吾闻黄帝不死,今有冢,何也?”或对曰:“黄帝已仙上天,群臣葬其衣冠。”即至甘泉,为且用事泰山,先类祠泰一。
自得宝鼎,上与公卿诸生议封禅。封禅用希旷绝,莫知其仪礼,而群儒采封禅《尚书》《周官》《王制》之望祀射牛事。齐人丁公年九十余,曰:“封者,合不死之名也。秦皇帝不得上封。陛下必欲上,稍上即无风雨,遂上封矣。”上于是乃令诸儒习射牛,草封禅仪。数年,至且行。天子既闻公孙卿及方士之言,黄帝以上封禅,皆致怪物与神通,欲放黄帝以尝接神仙人蓬莱士,高世比德于九皇,而颇采儒术以文之。群儒既以不能辩明封禅事,又牵拘于《诗》《书》古文而不敢骋。上为封祠器示群儒,群儒或曰“不与古同”,徐偃又曰“太常诸生行礼不如鲁善”,周霸属图封事,于是上绌偃、霸,尽罢诸儒弗用。
三月,遂东幸缑氏,礼登中岳太室。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“万岁”云。问上,上不言;问下,下不言。于是以三百户封太室奉祠,命曰崇高邑。东上泰山,山之草木叶未生,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颠。
上遂东巡海上,行礼祠八神。齐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万数,然无验者。乃益发船,令言海中神山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。公孙卿持节常先行候名山,至东莱,言夜见一人,长数丈,就之则不见,见其迹甚大,类禽兽云。群臣有言见一老父牵狗,言“吾欲见巨公”,已忽不见。上既见大迹,未信,及群臣有言老父,则大以为仙人也。宿留海上,与方士传车及间使求仙人以千数。
四月,还至奉高。上念诸儒及方士言封禅人人殊,不经,难施行。天子至梁父,礼祠地主。乙卯,令侍中儒者皮弁荐绅,射牛行事。封泰山下东方,如郊祠泰一之礼。封广丈二尺,高九尺,其下则有玉牒书,书秘。礼毕,天子独与侍中奉车子侯上泰山,亦有封。其事皆禁。明日,下阴道。丙辰,禅泰山下址东北肃然山,如祭后土礼。天子皆亲拜见,衣上黄而尽用乐焉。江淮间一茅三嵴为神藉。五色土益杂封。纵远方奇兽蜚禽及白雉诸物,颇以加祠。兕旄牛犀象之属弗用。皆至泰山然后去。封禅祠,其夜若有光,昼有白云起封中。
天子从封禅还,坐明堂,群臣更上寿。于是制诏御史:“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,兢兢焉惧弗任。维德菲薄,不明于礼乐。脩祀泰一,若有象景光,屑如有望,依依震于怪物,欲止不敢,遂登封泰山。至于梁父,而后禅肃然。自新,嘉与士大夫更始。赐民百户牛一酒十石,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。复博、奉高、蛇丘、历城,毋出今年租税。其赦天下,如乙卯赦令。行所过毋有复作。事在二年前,皆勿听治。”又下诏曰:“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狩,用事泰山,诸侯有朝宿地。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。”
天子既已封禅泰山,无风雨菑,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山若将可得,于是上欣然庶几遇之,乃复东至海上望,冀遇蓬莱焉。奉车子侯暴病,一日死。上乃遂去,并海上,北至碣石,巡自辽西,历北边至九原。五月,返至甘泉。有司言宝鼎出为元鼎,以今年为元封元年。
其秋,有星茀于东井。后十余日,有星茀于三能。望气王朔言:“候独见其星出如瓠,食顷复入焉。”有司言曰:“陛下建汉家封禅,天其报德星云。”
其来年冬,郊雍五帝,还,拜祝祠泰一。赞飨曰:“德星昭衍,厥维休祥。寿星仍出,渊耀光明。信星昭见,皇帝敬拜泰祝之飨。”
其春,公孙卿言见神人东莱山,若云“见天子”。天子于是幸缑氏城,拜卿为中大夫。遂至东莱,宿留之数日,毋所见,见大人迹。复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药以千数。是岁旱。于是天子既出毋名,乃祷万里沙,过祠泰山。还至瓠子,自临塞决河,留二日,沉祠而去。使二卿将卒塞决河,河徙二渠,复禹之故迹焉。
是时既灭南越,越人勇之乃言“越人俗信鬼,而其祠皆见鬼,数有效。昔东瓯王敬鬼,寿至百六十岁。后世谩怠,故衰秏”。乃令越巫立越祝祠,安台无坛,亦祠天神上帝百鬼,而以鸡卜。上信之,越祠鸡卜始用焉。
公孙卿曰:“仙人可见,而上往常遽,以故不见。今陛下可为观,如缑氏城,置脯枣,神人宜可致。且仙人好楼居。”于是上令长安则作蜚廉桂观,甘泉则作益延寿观,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。乃作通天台,置祠具其下,将招来神仙之属。于是甘泉更置前殿,始广诸宫室。夏,有芝生殿防内中。天子为塞河,兴通天台,若有光云,乃下诏曰:“甘泉防生芝九茎,赦天下,毋有复作。”
其明年,伐朝鲜。夏,旱。公孙卿曰:“黄帝时封则天旱,干封三年。”上乃下诏曰:“天旱,意干封乎?其令天下尊祠灵星焉。”
其明年,上郊雍,通回中道,巡之。春,至鸣泽,从西河归。
其明年冬,上巡南郡,至江陵而东。登礼潜之天柱山,号曰南岳。浮江,自寻阳出枞阳,过彭蠡,祀其名山川。北至琅邪,并海上。四月中,至奉高脩封焉。
初,天子封泰山,泰山东北址古时有明堂处,处险不敞。上欲治明堂奉高旁,未晓其制度。济南人公玊带上黄帝时《明堂图》。《明堂图》中有一殿,四面无壁,以茅盖,通水,圜宫垣为复道,上有楼,从西南入,命曰昆仑,天子从之入,以拜祠上帝焉。于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,如带图。及五年脩封,则祠泰一、五帝于明堂上坐,令高皇帝祠坐对之。祠后土于下房,以二十太牢。天子从昆仑道入,始拜明堂如郊礼。礼毕,燎堂下。而上又上泰山,有秘祠其颠。而泰山下祠五帝,各如其方,黄帝并赤帝,而有司侍祠焉。泰山上举火,下悉应之。
其后二岁,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,推历者以本统。天子亲至泰山,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,每脩封禅。其赞飨曰:“天增授皇帝泰元神策,周而复始。皇帝敬拜泰一。”东至海上,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,莫验,然益遣,冀遇之。
十一月乙酉,柏梁灾。十二月甲午朔,上亲禅高里,祠后土。临渤海,将以望祠蓬莱之属,冀至殊庭焉。
上还,以柏梁灾故,朝受计甘泉。公孙卿曰:“黄帝就青灵台,十二日烧,黄帝乃治明庭。明庭,甘泉也。”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。其后天子又朝诸侯甘泉,甘泉作诸侯邸。勇之乃曰:“越俗有火灾,复起屋必以大,用胜服之。”于是作建章宫,度为千门万户。前殿度高未央,其东则凤阙,高二十余丈。其西则唐中,数十里虎圈。其北治大池,渐台高二十余丈,名曰泰液池,中有蓬莱、方丈、瀛洲、壶梁,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。其南有玉堂、璧门、大鸟之属。乃立神明台、井干楼,度五十余丈,辇道相属焉。
夏,汉改历,以正月为岁首,而色上黄,官名更印章以五字,因为太初元年。是岁,西伐大宛。蝗大起。丁夫人、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、大宛焉。
其明年,有司言雍五畤无牢熟具,芬芳不备。乃命祠官进畤犊牢具,五色食所胜,而以木禺马代驹焉。独五帝用驹,行亲郊用驹。及诸名山川用驹者,悉以木禺马代。行过,乃用驹。他礼如故。
其明年,东巡海上,考神仙之属,未有验者。方士有言“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,以候神人于执期,命曰迎年”。上许作之如方,名曰明年。上亲礼祠上帝,衣上黄焉。
公玊带曰:“黄帝时虽封泰山,然风后、封钜、岐伯令黄帝封东泰山,禅凡山合符,然后不死焉。”天子既令设祠具,至东泰山,东泰山卑小,不称其声,乃令祠官礼之,而不封禅焉。其后令带奉祠候神物。夏,遂还泰山,修五年之礼如前,而加禅祠石闾。石闾者,在泰山下址南方,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闾也,故上亲禅焉。
其后五年,复至泰山脩封,还过祭常山。
今天子所兴祠,泰一、后土,三年亲郊祠,建汉家封禅,五年一脩封。薄忌泰一及三一、冥羊、马行、赤星,五,宽舒之祠官以岁时致礼。凡六祠,皆太祝领之。至如八神诸神,明年、凡山他名祠,行过则祀,去则已。方士所兴祠,各自主,其人终则已,祠官弗主。他祠皆如其故。今上封禅,其后十二岁而还,遍于五岳、四渎矣。而方士之候祠神人,入海求蓬莱,终无有验。而公孙卿之候神者,犹以大人迹为解,无其效。天子益怠厌方士之怪迂语矣,然终羁縻弗绝,冀遇其真。自此之后,方士言祠神者弥众,然其效可睹矣。
太史公曰: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。入寿宫侍祠神语,究观方士祠官之言,于是退而论次自古以来用事于鬼神者,具见其表里。后有君子,得以览焉。至若俎豆圭币之详,献酬之礼,则有司存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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孝武皇帝是孝景帝的中子,他的母亲是王太后。孝景四年(前153年),武帝以皇子得身份受封为胶东王。孝景七年,栗太子被废为临江王,胶东王被立为太子。孝景帝在位十六年崩逝,太子即位,就是孝武帝。孝武帝即位之初,尤其注重对鬼神的祭祀。
建元元年(前140年),汉朝已经建立六十余年,天下太平无事,官员们都希望天子举行封禅大典并改定新的岁首和服色制度。而皇上也十分崇信儒家的学术,招纳有才学的人,赵绾、王臧等人就以有学问而被封为公卿,他们想效法古代建议天子在城南建立宣明政教的明堂,并作为诸侯朝见天子的地方,他们草拟的巡狩、封禅、改革历法服色的计划还没完成。遇上窦太后喜好黄帝及老子的学说,不喜欢儒家的学术,派人暗中伺察得赵绾等人的非法谋利的事迹,召赵绾、王臧来追究案情,赵绾、王臧自杀,他们提议的兴办的许多举措都被废除。
六年后,窦太后去世。第二年,皇帝征召了学识渊博之士公孙弘等人。
第二年,皇上初次来到雍县,在五畤进行了郊祭。以后经常隔三年举行一次郊祭。当时皇上请到一个神君,将她供奉在上林苑中的蹄氏观。这个神君其实是长陵的一个女子,因儿子死了悲哀而死,死后显现神灵于她的妯娌宛若身上。宛若就在自己的家里供奉她,后来很多人去祭祀。皇帝的外祖母平原君也去祭祀过,此后她的子孙因此作了显赫的大官。武帝即位后,就用厚礼将她延请至宫中立祠供奉。可是只听到她说话的声音,却看不到她的人。
当时李少君因懂得祠灶致福,辟谷不火食,导引神气和长生不老之术谒见皇上,皇上非常尊敬他。李少君是已故深泽侯推荐来管理方术之事的。他隐瞒自己真实的年龄和出生的地方,常说自己年纪七十,能驱使鬼物,使人长生不老。他到各处游历,靠着方术广交诸侯。他没有妻儿。人们听说他能驱使鬼物,还能使人长生不老,争相赠送物品给他,因此他有很多的金钱、丝织品、衣服和食物。人人都以为他不治理产业而富裕,又不知他是什么地方人,就更加相信他,争相侍奉他。李少君凭借着善于方术,擅于巧妙地猜度隐盖的事物,说中人的一些隐私。他曾随和武安侯田蚡宴饮。同座中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,李少君于是说自己和老人的祖父游览射箭的地方,老人在小时候曾跟在祖父身边,认得那个地方,这使满座宾客都很惊讶。有一次,李少君见到皇上,皇帝藏有一件旧铜器,问少君。少君说:“这件铜器曾经在齐桓公十年时陈列在柏寝台。”随即察看铜器上所刻的字,果然是齐桓公时代的器物。整个宫中的人都非常惊讶,以为少君是神,是有几百岁的人。
少君对皇上说:“祀灶就可以招来神灵,就能使丹砂变成黄金,黄金炼成后,用来制造饮食器具,使用这种器具既可以延年益寿,长寿了就可以见到海中蓬莱山上的仙人,见到仙人后举行封禅大典,就能长生不老,黄帝就是这样的。我曾游历海上,见到安期生,他拿了枣子给我吃,像瓜那样大。安期生是仙人,能来往蓬莱山中,他只见跟他的道术相合的人,不合的人就隐匿不见。”于是天子亲自祭祀灶神,并派遣方士到东海访求蓬莱山及安期生那样的仙人,并做化丹砂等药剂为黄金的事。
过了很久,李少君患病死去。天子以为他是变化飞升而不是死去,便叫东莱郡属吏宽舒继承学习少君的方术,寻求蓬莱山及安期生,未能觅得,而沿海一带燕国和齐国怪诞迂阔的方士们争相效仿,相继地上书谈论神仙的事。
毫县人薄诱忌上奏祭祀泰一神的方法,说:“天神中最尊贵的就是泰一神,泰一的辅佐神是五帝。古时天子春、秋二季在东南郊祭泰一神,用牛、羊、猪三牲全备的太牢祭祀七天,并在祭坛的八方设置代鬼神行走的信道。”于是天子令太祝在长安东南郊建立他说的这种祠坛,常常依照薄诱忌的方法祭祀。后来有人上书,说“古时天子每三年用太牢(牛、羊、猪三牲)祭三一之神:天一神、地一神、泰一神”。天子允许了,命太祝依照这种方法领祀于谬忌奏建的泰一坛上。后来又有人上书,说“古时天子常在春、秋二季举行除灾求福的祭祀,祭祀黄帝用一枭及一破镜;祭冥羊神用羊;祭马行神用一青牡马:祭泰一、皋山山君及地长神用牛;祭武夷君用于鱼;祭阴阳使者用一牛”。天子命令祠官依照这个方法领祭,在谬忌奏建的泰一坛旁边祭祀。
后来,天子的宫苑中养有白鹿,有人说以其皮制作皮币,可以引发祥瑞感应,就又铸造白金币。
到了第二年,天子在雍县举行郊祭,捕获了一头独角兽,像麃的样子,主管官员说:“陛下恭敬地举行郊祀,上天回报您的供奉,就赐与一独角兽给您,这应该就是麒麟!”于是把它进献五畤,每畤添加了一头牛,予以焚烧,以报答天赐。为此,赐给诸侯白金,示意这吉祥的先兆应合于天地之意。
由此济北王以为天子将要举行封禅大典,就上书献泰山及旁边的县邑,天子接受了,另外赐给他其他县邑作为补偿。常山王有罪被废黜,迁于房陵,皇帝就封他的弟弟为真定王,以延续对其祖先的祭祀,并把常山设置为郡。此后,五岳就都在天子直接管辖的郡内了。
第二年,齐人少翁凭借通鬼神的方术觐见皇上,皇上最宠爱的王夫人死了,少翁用方术在夜间招来王夫人及灶神的形貌,天子从帷帐中看见了王夫人。于是授予少翁为文成将军,赏赐了很多东西给他,并用接待宾客的礼节接待他。文成将军说:“皇上如果想要与神交往,宫室、被服等生活用品和神用的不一样,神灵就不会降临。”于是制造了画有云气的车子,在不同的日子驾驶不同颜色的车子驱除恶鬼,又兴建甘泉宫,宫室中间是台室,画着天一、地一、泰一等众多神灵,摆置祭器用具以招来天神。又过了一年多,少翁的方术越来越不灵验,神仙一直没有到来。文成将军就写了一些字在一块帛上,让牛吃掉,并装作自己毫不知情,对别人说这头牛腹中有怪异,杀牛观看,取得帛书,书上所说甚为怪诞,天子怀疑,又从字体认出执笔书写的人,考问此人,果然是伪书,于是诛杀文成将军,并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。
在此之后又营建柏梁台、铜柱及承露仙人掌等。
文成死后第二年,天子在鼎湖宫病得很严重,巫医各种方药无所不用,都无法治愈他的病。有个叫游水发根的人上书说:“上郡有一个巫师,病中鬼神就附在了他身上。”皇上把他召来,安置在甘泉宫。等巫师生病的时候,就派人问神君。神君说:“天子不用忧虑病情,等病好了一些,请您振作精神和我在甘泉相会。”于是天子的病好了很多,亲自去甘泉宫祭祀,病就完全好了。天子大赦天下,安置神君于寿宫。神君中最尊贵的是泰一,辅佐叫大禁、司命等,都跟随着他。这些神君的样子是看不见的,但能听到他们的声音,和人的声音一样。有时去有时来,来的时候就有飒飒的风声。神君们居住在室内帐帷中,有时白天讲话,但常常是在晚上。天子举行了除灾去邪的仪式,然后进入室中。天子把巫师当为主人,让他关照神君的饮食。神君所想要的东西说出来后,就交与下面办理。又建寿宫、北宫,张挂羽旗,陈设供神用具,以尊贵的礼节厚接神君。神君所说的话,皇上命人纪录下来,命名为“画法”。但神君所说的话,都是世俗人知晓的,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,而天子却独自喜欢。这些事都很隐秘,不为世人所知。
三年后,主管官员建议应该用上天所降的祥瑞来命名年号,不应用一二来计数。第一个纪元年称为建元,第二个季元年因有长星流光的天瑞,称为元光,第三个纪元因在郊祭时捕获了独角兽,称为元狩。
第二年冬天,天子到雍县郊祭,与群臣商议说:“现在我亲自郊祭上天,但还未祭拜地神后土,这与礼数不合。”主管官员与太史令司马谈、祠官宽舒等议论说:“祭天地的小牛,它的角要像蚕茧、栗子那样的小。现在陛下亲祭后土,后土应在泽中圆形的高地上建五个坛,每个祭坛要用一头小黄牛为大牢进行祭祀,祭祀完后,祭品全部都要埋掉,陪祭的人也要穿黄色的衣服。”于是天子驾车东行,依照宽舒等人议定的办法,在汾阴高丘上立后土祠,皇帝亲自望后土而拜,与祭祀上天的礼仪一样。祭祀完毕后,天子就到荥阳,然后返回长安。经过雒阳的时候,下诏书说:“夏、商、周三个朝代距现在已经很久远了,太过遥远的后代也难以存留,以三十里的地区封给周的后代为周子南君,以祭祀周先王。这年,天子开始巡视各郡县,逐渐扩展到泰山。
这年的春天,乐成侯上书举荐栾大。栾大是胶东王刘寄宫里的宫人,原先和文成将军在同一个师傅那学艺,后来就成为主管胶东王方药的官员,当时乐成侯的姐姐是康王的王后,没有儿子。康王去世后,别的姬妾的儿子被立为嗣王。康后有淫乱的行为,和新王不和,互相用法律来危害对方。康后听说文成将军已死,自己想讨好皇上,便派栾大靠着乐成侯的关系求见皇上谈论方术。天子自从杀了文成侯,也后悔这么早就让他死了,他的方术没有完全传下来。等到看见栾大时,皇帝大为高兴。栾大身材高大,相貌英俊,说话周到而有策略,又敢说大话,神色自若。他说:“我曾往来于海中,看见安期生及羡门等仙人。但他们都以为我地位低,并不相信我。又认为康王仅仅是个诸侯,不值得给予方术。我曾数次向康王进言,可是康王并不肯任用我。我的老师曾说:‘黄金可以炼成,河堤溃决也能堵住,不死的药可以得到,仙人也能招来。’我只是怕得到像文成那样的结局。那么所有方士都会闭口不言了,怎么敢说方术呢!”皇帝说:“文成是吃了马肝而死的。你如真能研究出神仙的方术,我有什么可以吝惜的呢!”栾大说:“我老师并不是有求于人,而是人去求他。陛下一定要请他来的话,就要让使者有尊贵的身份,使他有亲眷,用宾客的礼对待,不要鄙视,让各人佩戴他的印信,这样才能使之和神人交谈。神人尚有肯来或不肯来的可能。让使者尊贵起来,这样才可以请来神人。”于是皇帝叫他试验小方术,他表演了斗棋,让这些棋子自己互相碰击起来。
当时,皇上正为黄河决堤的事情有幸,而黄金又未炼成,就拜栾大为五利将军。过了一个多月,栾大就得了四个金印,佩戴天士将军、地士将军、大通将军、天道将军印。皇上给御史下诏书说:“从前禹疏浚九江,开通长江、黄河、淮河、济水四渎。近来黄河泛滥,从水边高地淹到广阔的平原,修堤的劳役不能停息。我统治天下二十八年,上天倘若要赐我贤才之士,应该就是栾大这样能通天意的人。《易经·乾卦》说的‘飞龙’,是说君主居于王位;‘鸿渐于般’,是说渐渐地达到磐石似的安定。这意思和我得到五利是差不多相似的。为此将二千户之地封给地士将军栾大,为乐通侯。”赐予栾大甲等第宅,僮仆千人,并把天子所坐的车子,不用的车马、帷帐、器具充满了他的家。又将女儿卫长公主嫁给他,送黄金万金,将她的封号改为当利公主。天子还亲自到五利将军的府第。派去慰问和询问他所需物品的使者,络绎不绝于道路。从皇帝姑母和将相以下的人,都在家中置酒款待,献赠礼物。于是天子又刻“天道将军”的玉印,派使者穿羽衣,夜晚站在白茅上,五利将军也穿羽衣,站在白茅上来接受此玉印,表示他不是臣子。而所以佩戴“天道将军”印,意思是将要为天子引导天神。于是五利常在家中夜晚祭祀,想使神仙下临。神仙未到,百鬼却来聚集。他颇能驱使这些聚集来的百鬼。以后他就整治行装,往东入海,寻求他的师傅去了。栾大见皇上不过几个月,就佩戴了六枚印,高贵的地位,尊贵足以震动天下,使得沿海燕、齐之间的方士都兴奋起来,说自己有秘方,能够招来神仙。
这年夏天六月中,汾阴有个叫锦的巫师,在魏脽后土祭坛界址旁边为民家祭祠,看见地上隆起形状像弯钩一样,就扒开土地来看,结果得到了一只鼎。这个鼎比普通的鼎大得多,上面雕刻有花纹,但没有文字,巫师觉得奇怪,就将这件事报告官吏。官吏又把这件事报告给了河东太守胜,胜就将此事上奏于天子。天子派遣使者调查巫师锦所得的鼎,没有发现虚假诡诈,于是按照礼仪祭祀,就把鼎迎接到甘泉宫,百官从行,皇上准备将它献给天帝。到中山的时候,天气晴热,有黄云覆盖在上方。这时有一头麃经过,皇上亲自射获,就用它来祭祀。回到长安时,公卿大夫纷纷议论请求尊奉宝鼎。天子说:“近来黄河泛滥,已有好几年谷物收成不好,所以我才出巡前往各郡县祭祀后土,为百姓祈求丰收。今年丰收了,却尚未举行祭祀酬拜地神,鼎为什么出现呢?”主管官员都说:“听说从前太帝制造了一个神鼎,一表示一统,意思是天地万物归终于一。黄帝一共造了三个宝鼎,象征天、地、人。大禹收集九州的铜,铸成了九个鼎,这些鼎都曾经烹饪牲牢而祭祀上天。每逢遇到圣主鼎才出现,以后鼎迁于夏、商,周德衰,宋社稷亡后,鼎就埋没隐藏而不见了。《周颂》所谓‘察看自堂上到门墙的祭器有否洗濯,检查自羊到牛的祭牲是否肥壮,审视大鼎和小鼎里外是否洁净,不喧哗,不傲慢,虔敬地祭祀,就能得到福禄和长寿’。现在鼎到了甘泉,光辉和润,有如飞龙变幻,承受的吉祥会无穷无尽。这与在中山时出现的黄白祥云相合,车盖上空的黄白云气,形如兽,实为祥瑞,又大弓四箭射中潏兽,都集中在祭坛下,为报谢天恩陈列丰盛的祭品。只有受命统治天下的帝王,才能心知天意,所做的事情合于上天的德行,这个鼎应进献于宗庙的祖先,藏于甘泉天帝的宫廷,以符合明显的瑞应。”天子下诏说:“可以。”
前往海上寻求蓬莱的人,都说蓬莱不远,而不能到达的原因,大概是因不曾看见仙山上的云气,于是皇帝派擅长望气的官员协助观察云气出现。
这年秋天,皇上来到雍县,准备举行郊祭。有人说“五帝不过是泰一的辅佐,应该立泰一祠,由皇上亲自进行郊祭”。皇上迟疑不决。齐人公孙卿说:“今年获得宝鼎,今年冬天的辛巳日正好是朔日初一,这和黄帝得宝鼎的时间相同。”公孙卿藏有的一本木简书上说:“黄帝在宛朐得到宝鼎,并询问鬼臾区。区回答说:‘黄帝得宝鼎神策,是在己西年初一早晨冬至,得到天象来纪元,它是周而复始、不断循环的。’于是黄帝计算未来的日子,用算策推算朔望,从那以后大概每二十年得初一早晨冬至,他一共做了二十次推算,共计三百八十年,黄帝成仙升天。”公孙卿想通过所忠的关系上奏皇上,但所忠看他的书荒诞不经,怀疑是他胡乱写成的,婉言谢绝说:“关于宝鼎的事,早已解决了,还上书能有什么用呢?”公孙卿又托皇上的宠爱小臣奏上,皇上大为喜悦,召见公孙卿询问。公孙卿回答说:“我从申功那里得到此书,他已经死了。”皇上问:“申功是什么人?”公孙卿说:“申功是齐地人,和安期生有往来,并接受了黄帝的教诲,这没有记载,只有这个鼎有记载。上面说:‘汉朝兴起,又相当于黄帝得鼎之际。汉代的圣君应在高祖的孙子或曾孙。宝鼎出现就能和神人交往,要举行封禅。以前封禅的有七十二王,只有黄帝能上泰山封禅。’申功说:汉皇帝也应上泰山封禅,上去封禅就能成仙升天。黄帝时有一万诸侯,神灵得封的占七千。天下名山有八座,而三座在蛮夷境内,五座在中国。中原地区的五座是华山、首山、太室、泰山和东莱山,都是黄帝时常游息和神仙相会的地方。黄帝一面作战一面学神仙的道术。恐怕百姓反对他的神仙之道,所以坚决斩杀反对鬼神的人。一百多岁后,才得与神仙相通。黄帝到雍县郊祀上天,住了三个月。鬼臾区号大鸿,死后葬在雍县,所以鸿家就是他的墓。以后黄帝在明廷迎接上万的神灵。明廷就是现在的甘泉。寒门就是现在的谷口。黄帝开采首山的铜,在荆山下铸鼎。鼎铸成后,有垂着须髯的龙从天上下来迎接黄帝。黄帝骑上后,群臣和后宫后妃跟着骑上龙的有七十余人,龙即飞上天去。其余的小臣不能上,都抓着龙须不放,龙须被拔落,黄帝的弓也掉下来。百姓们仰望着黄帝已经上天,就抱着弓和龙须号陶大哭,所以后世把那个地方叫做鼎湖,那张弓叫乌号。’”于是天子说:“唉!如果我能像黄帝那样,我看离开妻子像脱鞋一样容易。”就任命公孙卿为郎官,派他向东前往太室山迎候神仙。
皇上接着去雍县郊祀上天,到了陇西,再西行登上崆峒山,然后回到了甘泉。命祠官宽舒等筹建泰一祠坛,祭坛仿照薄忌所说的泰一坛的形式,一共分为三层。五帝的祭坛都环列在泰一坛的下面,各自依照它们所属方位,黄帝在西南方,修筑了八条鬼神通道。泰一坛所用的祭品,和雍县的祭祀并无二至,再加甜酒、枣子、干肉一类的东西,杀一头牦牛,作为俎豆牢具礼器中盛着的祭品,而五帝只有用俎豆盛着进献的祭品和甜酒,五帝坛下的四面,连续祭礼随从的群神和北斗。祭祀结束,剩余的供祭祀用的祭品全部被烧掉。祭祀用的牛是白色的,祭祀的时候要把鹿放在牛的肚中,猪又放在鹿的肚中,然后浸泡在水里。祭日神要用一头牛,祭月神要用一只羊或一头猪。祭祀泰一神的司祭官员穿紫衣和绣花的衣服,祭祀五帝的祝官的礼服颜色要严格遵照五帝所属的颜色,祭日神要穿赤色衣,祭月神要穿白色衣。
十一月辛巳朔日早晨冬至,黎明时分,天子就开始郊祭泰一神。早晨祭日神,夜晚祭月神,行拱手礼;而祭拜泰一神则遵照雍县的郊祀礼。祭祀的祝词说:“上天开始将宝鼎和神策授与皇帝,一个月接着一个月,终而复始,皇帝就在这里恭敬地拜见。”祭祀用的礼服是黄色的。祭祠时火炬排列满坛,坛旁摆放着烹炊用具。主管官员说“祠坛上有光芒出现”。公卿们说“皇帝开始在云阳宫郊祀祭拜泰一,主管官员捧上六寸的大壁,献上肥壮的牛,供众神享用。那天夜晚出现了美丽的光彩,到了白天,有黄色的云气上升,与天空连成一片”。太史公、祠官宽舒等说:“神灵显示的美丽的光彩,是保佑多福的吉兆,应该在这光彩照耀的区域内建立泰畤坛,作为天降祥瑞的明显应验。命令太祝掌管秋天和腊月间祭祀。天子每三年郊祭一次。”
这年秋天,为了征伐南越,向泰一神祷告,用牡荆做旗柄,在长条形的旗子上画日月北斗和腾空而起的龙,象征天一三星,为祭祀泰一神的前导旗帜,称之为“灵旗”。为兵事而祷告时,太史手捧灵旗指向所要征伐国家的方向。五利将军虽是使者却不敢入海求仙,只是去往泰山祭祀,皇上派人暗中尾随检察,发现它实际上什么也没见到。五利将军谎称见到他的老师,实际上他的方术已穷尽,多数不能应验。皇上于是杀了五利。
这年冬天,公孙卿在河南恭候神灵,说在缑氏城上看到仙人的脚印,有一种像野鸡的动物,在城上走来走去。天子亲自到缑氏城察看脚印。问公孙卿:“你该不会仿效文成、五利欺骗我吧?”公孙卿说:“仙人不是有求于人主,而是人主有求于他。求仙人之道如果不稍微放宽延长些时日,神仙是不会来的。说起求神这种事,好像很迂阔荒诞,但也只有积年累月才可请来神仙。”于是各郡国都修筑街道,修建宫观和名山上的神祠,期望天子驾临。
这年,已经灭了南越,皇上的宠臣李延年因为擅长音乐得以觐见皇帝。皇上很赞赏,让公卿大臣讨论,说:“民间祭祀尚且有鼓舞音乐,现在郊祀却没有乐章,难道这样合适吗?”公卿们说:“古时祭祀天地都有乐章,这样才能以礼祭祀神灵。”又有人说:“泰帝使素女弹奏有五十根弦的瑟,音调悲切,泰帝让她停下,但她却无法自止,所以破开她的瑟为二十五弦。”于是为讨伐南越的胜利而举行赛祭,祷告祭祀泰一、后土,开始使用音乐和歌舞,又增招歌童,制作二十五弦的瑟及箜篌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。
第二年冬天,皇上提议说:“古时候的帝王先用兵犒赏军队,然后举行封禅。”于是皇帝北出巡视朔方,统率十余万士卒,回来时在桥山祭黄帝陵,在须如时以酒食犒赏军队。皇上问:“我听说黄帝没有死,可是现在却有他的陵墓,这是为什么呢?”有人回答说:“黄帝己成仙上天,他的臣子们把他的衣服帽子葬在了这里。”皇帝到了甘泉,为了将在泰山举行封禅,先将这一特别事件祭告泰一神。
自从得了宝鼎,皇上就和公卿、儒生讨论封禅的事。封禅典礼由于很久没有举行了,几近失传,没有人知道它的礼仪,儒生们就采取《尚书》、《周官》、《王制》等书上所记载的望祭、射牛的事情作为封禅的仪式。齐人丁公九十多岁了,对皇上说:“封,应该是长生不死的意思,秦皇帝不能在泰山封祀,陛下一定要上去,先缓慢地上去,如果没有风雨,就可以上去封祀了。”皇上于是命令儒生们练习射牛,草拟封禅的仪式。几年后,到了将要举行封禅典礼的时候。天子既已听了公孙卿和方士的话,黄帝以上的封禅,都会引来一些能与神仙相通的怪异之像,所以想仿效黄帝接见神仙人蓬莱方士之法,让自己的德行高于世俗,与九皇相媲美,又采用儒家的说法来文饰外表。儒生们既不能明辨封禅之事,又牵扯拘泥于《诗》《书》古文的记载而不敢自由发挥。皇上把封禅用的器物给儒生们看,儒生们有的说“这和古代不同”,徐偃也说“太常诸生所行的利益不如鲁人好”,周霸会集儒生计划封禅的事情,皇帝便贬退了徐偃、周霸,罢黜了这些儒生,全都不予任用。
三月,皇上东行到缑氏县,依礼登上嵩山太室山举行祭祀,随行的官员在山下听到好像有人呼喊“万岁”的声音。询问山上的人,山上的人不说;问山下的人,山下的人也不说。皇帝就以三百户封给太室作为供奉祭祠之用,将其命名为崇高邑。接着东行登上泰山,山中的草木还没有长出叶子,就派人把石碑运上山,立在泰山的顶峰。
皇上接着东巡海上,依礼祭祀天主、地主、兵主、阴主、阳主、月主、日主和四时主八神。齐人上疏谈论神怪奇方的人数以万计,可是都没有效验。因此皇帝又增派船只,命令谈说海中神仙的几千人都去求访蓬莱仙人。公孙卿拿着使者符节,曾先去名山等候神仙,到了东莱,说在夜间看见一个人,身长数丈,等靠近后就不见了,只看到他脚印特别大,像禽兽的脚印。大臣中有人说看见一个牵着狗的老人,说“我要见天子”,然后又不见了。皇帝听说有人看见了大脚印,不相信,等到大臣中有人说到老人时,则又深信是仙人。因此,皇帝逗留在海滨,拨给方士们驿车,又派遣数以千计的使者访求仙人。
四月,皇帝回到奉高,皇帝考虑儒生和方士议论的封禅,各人的说法不同,都不符合常理,难以施行。天子又去到梁父山,依礼祭祀地神。乙卯那天,命令任侍中的儒生头戴白鹿皮帽,穿上插笏的官服,举行射牛仪式。在泰山下的东方设坛祭天,和郊祀泰一的礼仪相同。祭天用的祭坛宽一丈二尺,高九尺,祭坛下面放着封禅文书,书的内容是秘密的。行礼完毕,天子单独带了侍中奉车都尉霍子侯上泰山,也举行了一番祭天仪式。这些事都禁止外传。第二天从山北的道路下来。丙辰日,在泰山脚下东北角的肃然山举行了祭地仪式,和祭祀后土的礼仪相同。这些封禅仪式,天子都亲自拜祭,身穿黄色祭服,并且都用音乐伴奏。用江淮一带出产的有三条脊骨的茅草作为神灵的荐席,用象征五方的五色泥土填满祭坛。放出远方进贡的奇兽飞禽和白色野鸡等物,祭仪格外庄严隆重。兕牛、族牛、犀、象之类都不使用。皇帝一行都是先来到泰山,之后再离开的。封禅祭祀的地方,夜晚都似乎有亮光出现,白天有白云从祭坛中升起。
天子从封禅之处回来,坐在明堂上,群臣相继祝颂,于是皇帝下诏给御史说:“我以卑微之体继承了至高无上的权位,兢兢业业,深恐不能胜任。我德行浅薄,不懂得礼乐。祭祀泰一神以后,天空似乎出现了祥瑞之光,我好像看到了什么,被这奇异的景象所震惊,想停止祭祀而又不敢,所以登上泰山祭天。到了梁父山,然后于肃然山祭地。从此修德自新,希望与土大夫共同有个新的开始,赐给庶民每百户人家牛一头、酒十石,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孤儿寡妇加赐布帛二匹。免除博县、奉高、蛇丘、历城四个地方的徭役,不缴纳当年的租税。大赦天下,和乙卯年的赦令一样。凡我经过的地方,免除监外执行的劳役。两年以前犯罪的,都不要再审讯治罪。”又下诏说:“古时天子每隔五年巡狩一次,到泰山祭祀,来朝拜的诸侯都有各自的住所,命令诸侯各自在泰山下修建官邸。”
天子既然已经在泰山封禅,没有遇上风雨灾害,方土们又说蓬莱各神山似乎也将找到了,皇上很高兴,认为自己也许能遇到神仙,于是又东行到海边眺望,希望看到蓬莱仙岛。这时奉车都尉霍子侯突然患病,当日就去世了。皇上这才离去,沿着海岸,向北到达碣石,之后从辽西巡视,经过北方边境,到了九原。五月,皇帝回到了甘泉宫。主管官员提议将宝鼎出现那年定为元鼎,由于今年举行了封禅大典,年号就定为“元封”,以今年为元封元年。
这年秋天,有颗光芒四射的星出现在东井。过了十几天,又有颗光芒四射的星出现在三台宿天区。望气的官员王朔说:“我观察天象的时候,只看到此星出现时像葫芦一样,一顿饭的工夫就又隐没了。”主管官员说:“陛下建立了汉朝的封禅礼制,上天出现德星作为对您的报答。”
第二年冬天,皇帝前往雍县郊祀五帝,回来时,以拜谢祝祷的仪式祭祀泰一神。祝词说:“德星光芒四射,预示美好吉祥。寿星一再出现,显示天下安宁,灿烂光明。信星明白显示了国运长久,皇帝恭敬地拜谢祝祷,请享用进献的祭品。”
这年春天,公孙卿说在曾在东莱山看到仙人,那位仙人好像说“要见天子”。于是天子来到缑氏城,任命公孙卿为中大夫。随后来到东莱,停留了好几天,什么也没看见,只看到了大的脚印。皇帝又派遣数以千计的方士访求神怪,采集灵芝药草。这年干旱,皇帝再无出巡的合理理由,便在万里沙祷祀,经过泰山时进行了祭祀。回去时,到瓠子口,亲自去部署堵塞黄河的决口,逗留了两天,沉下祭品祭祀河神,然后才离开。皇帝派两个将军率兵堵塞河道的决口,使河水迁徒,从另外两条河道流过,恢复了大禹治水时河道的原貌。
当时已灭南越,越人勇之对皇帝说“越人有信鬼的风俗,并且每次祭祀时都能见到鬼,往往有效验。从前东瓯王敬鬼,寿高一百六十岁。后世子孙对鬼怠慢了,所以衰败下来”。于是皇帝命令越巫建立越式祠庙,只有祭台,没有祭坛,用来祭祀天神、上帝、百鬼,用鸡骨卜问吉凶。因为皇帝相信这些,所以越祠和鸡卜从哪个时候逐渐开始流行起来。
公孙卿说:“仙人可以见到,只是皇上每次求访都很匆忙,因此见不到仙人。现在陛下可修建楼观,像缑氏城那样,供设肉脯、枣子,应该就能请来仙人。而且仙人都喜欢住在阁楼上。”于是皇上命令在长安建造蜚廉观和桂观,在甘泉宫建造益延寿观,派公孙卿手持符节,陈设供品,迎接仙人。然后又建造通天台,把祭祀用的器具放置台下,准备招来仙人。这时又在甘泉宫修建了前殿,开始扩建许多宫室。夏天,有芝草生在斋房中。天子由于黄河决口被堵住,兴建了通天台,天上似有神光的瑞应,于是下诏说:“甘泉宫中生出九茎灵芝,大赦天下,免除监外服徒刑的劳役。”
第二年,征伐朝鲜。夏天干旱。公孙卿说:“黄帝时举行封祀,就有天旱,为了使封祀坛的土干燥,旱了三年。”皇上于是下诏说:“天旱,意思是天要使封祀坛的土乾燥吧?为此,命令天下的百姓隆重地祭祀灵星。”
又过了一年,皇上到雍县郊祭,在通过回中的道路时,去那里进行了巡视。春天,到达鸣泽,然后从西河返回。
来年冬季,皇上巡视南郡,到江陵而东行,登上潜县的天柱山,依礼祭祀,称这座山为南岳。顺江而行,从寻阳出发,到达枞阳,经过彭蠡,沿江祭祀了这些地方的名山大川。往北到达琅邪,然后沿海北上。四月中旬,到达奉高县,举行封禅大典。
当初,皇帝在泰山举行封禅大典,泰山脚下的东北方有古时的明堂遗址,所处位置险峭而不开阔。皇上想在奉高县附近修建明堂,却不知道明堂的制度。济南人公玊带献上黄帝时的明堂图。明堂图中有一殿,四面没有墙壁,用茅草盖顶,四周有水沟相同,环绕宫墙的是复道,上有楼,从西南进入殿堂,被称作昆仑道,天子从这里进入,拜祭上天。于是皇上命令奉高县依照公玊带的图佯,在汶上修建明堂。到元封五年举行封祀,就在明堂的上座祭祀泰一、五帝,高皇帝的灵位设在对面。用二十头牛祀后土于下房。天子从昆仑道进去,开始按照郊祀的礼仪在明堂拜祭。祭礼完毕,在堂下焚祭余的牲肉。之后,皇上又登上泰山,在山顶举行秘密祭祀。在泰山脚下祭祀五帝,都依照他们各自的方位,只有黄帝和赤帝是在一起,由主管官员随行祭祀。在泰山上燃火,山下也都燃火相应。
又过了两年,正是十一月甲子朔日,早晨与冬至相交,推算历数的人以这一天作为新历法的起点。天子亲自到泰山,在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那天,去到明堂祭祀上天,不举行封禅。祝辞说:“上天增授皇帝泰元神策,周而复始。皇帝恭敬地拜谢泰一。”皇上又东行来到海边,考察前往海上求仙的人和方士,没有结果,然而还是派遣了更多的人前往,希望能遇到神仙。
十一月乙酉,柏梁台发生火灾。十二月甲午初一,皇上亲临高里山禅祀,祭祀后土。有去到渤海,想以望祀遥祭蓬莱那样的仙山,希望能够前往仙人所在的异域。
皇上回到京城后,因为柏梁台遭火灾被烧毁,就在甘泉宫上朝,接受郡国的会计簿册。公孙卿说:“黄帝建成青灵台,十二天被烧,黄帝又建造明庭。明庭就是现在的甘泉宫。”方士多说古时帝王有建都甘泉的。此后天子又在甘泉宫上朝接见诸侯,在甘泉宫建造诸侯官邸。勇之又说:“越人有这样的习俗,火灾后再建的房屋一定要比烧毁前的大,用来制服灾殃。”于是就建造建章宫,设计千门万户,前殿高度超过未央宫。东面是凤阙,高二十多丈。西面是唐中苑,周围数十里的虎圈。北面挖了一个大水池,池中的渐台高二十余丈,池名叫泰液池,池中有蓬莱、方丈、瀛洲、壶梁,类似海中的神山、龟、鱼之类的石刻。南面有玉堂、壁门和神鸟之类的雕像。还建立神明台、井幹楼,全都高五十余丈,楼阁间连接着车道。
夏天,汉朝改革历法,以夏历的正月为一年的开始,颜色尚黄,官名印章更改为五个字,因而就把年号改为太初元年。这一年,西伐大宛。发生了大规模的蝗灾。丁夫人和雒阳虞初等人用方术祭祀,在祭祀时乞请鬼神加祸于匈奴和大宛。
第二年,主管官员说,雍县五畤祭祀时没有使用煮熟的牲畜等祭品,也没有出现芬芳的香味。皇上便命令祠官将熟牛犊进献五畤,五帝食所用颜色的祭品,用木偶马代替小马充当祭品。只有祭祀五帝时用小马,天子亲自郊祀用小马。祭祀名山大川用小马的,也全部用木偶马代替。天子出巡经过时祭祀,才用小马。其他的礼节和原来一样。
又过了一年,皇上东行,巡视海滨,考查有关神仙一类的事,没有应验的。有的方士说“黄帝时建造五城十二楼,目的就是在执期等候仙人,称为“迎年”。皇帝允许依照他所说的样子去兴建,称为明年。皇上还穿上黄色衣服,亲自依礼祭祀上天。
公玊带说:“黄帝时虽在泰山举行封禅大典,但风后、封巨、岐伯要求黄帝在东泰山封祀,在凡山辟场祭地,以与符瑞相合,然后才能长生不死。”天子便命令准备祭祀用具,来到东泰山,看到东泰山矮小,与它的声名不相称,就命祠官依礼祭祀,不举行封禅大典。以后命令公玊带在那里供奉祭祀,等候神灵。夏天,皇上便回到泰山,举行五年一次的封禅典礼,礼节和原来的一样,还增加了在石闾山祭地的礼仪。石闾山在泰山脚下的南面,方士中有很多人说这是是仙人居住的地方,所以皇上亲自禅祀。
之后五年,皇帝又到泰山封禅,回来途中还祭祀了常山。
当今天子所兴建的神祠,泰一、后土,每三年天子亲自郊祀一次,所建立的汉家封禅制度,每五年举行一次。薄诱忌还奏请修建了泰一和三一、冥羊、马行、赤星五座神祠,由祠官宽舒按规定的时间举行祭祀典礼。这五祠和泰一、后土祠合起来共六祠,都由太祝管理。至于像八神等神和明年、凡山等其他著名山川的神祠,天子经过时就祭祀,离去后就停止。方士们所兴建的神祀,各自主持祭祀,本人死了就停止,祠官不再掌管祭祀,其他神祠都按照最初的规定办理。当今皇上封禅,此后十二年再来回顾,会祭遍了五岳、四渎。而方士等候和祭祀神仙,入海访求蓬莱,始终没有结果。而公孙卿这些等候仙人的方士,还以巨人脚印来当借口,却没有效果。天子日益厌倦方士的奇异迂阔的谈论,然而始终笼络他们,期望遇到真正的仙人。从那以后,方士谈论祭祀神仙的更多了,可是效果如何,是可以看到的。
太史公说:我跟随皇上出巡、祭祀天地诸神和著名山川,参加了封禅。我进入寿宫侍祠听到祭神的祝祠,观察研究方士、祠官的言论,于是坐下来按照时间顺序叙述自古以来从事祭祀鬼神的事情,具体地揭示它的表面现象和内在的实际情况,后来有见识的人,应该能从这里看到当时的情形。至于俎豆珪玉币帛的详细情形,献祭酬神的礼仪,在主管官员那里都有具体的规定。